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第55章 再見

關燈
黑暗中她所有的感覺都變得十分敏銳, 在聞到毒香氣味時她有些恍惚,這是師父親手制出來的毒香。

毒香過後是毒粉,也是師父做的, 而且都是最上品的那種。

師父對楚音音, 還真是視若親女。

又是毒香又是毒粉,別說是人,就是牛也早被放倒了。楚音音很自信,義父說過他的東西全天下找不出來更厲害的。

瑞王府的女主人只能是她,一個小小的妾室也敢在她面前顯擺,她就讓惹到她的人嘗嘗什麽叫悔不當初。

她臉上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譏笑, 眼神中有著不屑一顧的蔑視。輕輕掀開床帳, 床上的人像個死豬一樣。

這個女人確實是有幾分長得像她, 要不然王爺也不會另眼相看。一個贗品而已, 也敢在她的面前張狂放肆。明明就是她的替身, 竟然不把她這個正主放在眼裏,真是不知死活。

她的手上握著一把匕首, 匕首在夜裏發出森寒的光。

以前她一直想弄死這個賤人,現在她倒是不那麽想了。死真是太便宜了,她要好好的折磨對方,讓對方親眼看到誰才是這王府的女主人。

“要是沒這張臉,我倒要看看王爺還會不會寵你?”

尖銳的匕首還沒碰到人,她只覺一道勁風襲來, 自己已被人奪去匕首。她心道不好快速撤離,而原本中了毒香的人正冷冷地看著她。

“你竟然沒事?”

“不然呢?”墨九冷冷地說著, 晃了一下手裏的匕首和黑色的面巾。

楚音音愕然摸著自己的臉,那裏已沒有遮擋。她知道自己的真面目被對方看了去,同時她也知道對方並不是一個簡單的煙花女子。

怪不得此前多次動手都失敗, 原來是這樣。

“九姨娘真令人刮目相看。”

“楚姑娘也讓人大吃一驚。”

兩人長得有幾分相似,原本也都是走嬌柔天真的路線。眼下齊齊露出原本的面目,倒顯得她們更加像了。

真是諷刺,墨九想。

“自從我一進王府,你就欲置我於死地。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,為何王府後院女人不少,你單單盯上了我。現在我明白了,那是因為吳明月趙琳瑯等人都是你的棋子。包括素煙和雲知,她們也都是為你所用的。唯一一個不受你控制的秦姑娘,她的心思並不在王爺身上,所以你才會放過她。”

“聰明。”楚音音鼓掌,“你是第一個看透這一切的人,不過你既然知道我的事,我便不能讓你再活在這個世上。”

她一個招式過來,墨九趕緊迎敵。兩人從屋內戰到屋外,隨著廝殺越來越激烈,她的心裏驚得巨浪。

這個賤人的招式,為什麽有一些和她好像?

義父難道曾經收過弟子?

墨九並不驚訝,她已經猜到師父肯定教過對方。在她一人獨守鷓鴣山的時候,師父就是下山看望這位義女。

或許在師父的眼裏,她活著的唯一價值就是當楚音音的血庫。她們長得像,命運卻是天差之別。說不清是嫉妒還是痛恨,她和對方註定是敵人。

“你到底是誰?”楚音音問。

“無可奉告!”墨九招招緊逼。

楚音音被逼得步步後退,最終一個虛晃過後翻墻而逃。她氣血翻湧感覺很不好,要不是嬤嬤出了事,她根本不會親自動手。

怪只怪她太低估對方,一早沒有看破對方的來歷。

她身體不好,自小從娘胎裏帶了毒。這些年來無論義父如何費盡心思給她解毒,都無法根除她體內的毒素。

前些日子義父說過藥引已找到,卻一直遲遲不動手替她解毒。

難道義父也存了別的心思?

這些奴才,果真沒有一個是值得完全放心的。

她忍著的那口血直到回到房間才吐出來,然後趕緊服下一枚藥丸坐著調息。調息約一刻鐘後,她總算是緩過來一些。

思及那賤人的招式,她決定去找義父問個明白。赤蒼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,一言不發。她隱約明白了什麽,心下微冷。

“義父,那個女人留不得。她幾次三番壞我的好事,還看破了我的布局。要是再留著她,我怕她識破我的身份壞了我們的大事。”

“你要怎麽做?”赤蒼問。

楚音音咬著唇,目露哀傷,“義父,嬤嬤已經不在了,我現在能相信的就只有您一人。你去幫我殺了她,好不好?”

赤蒼沒有說話,就那麽看著她。

她目含祈求,“義父您最疼我,您知道我不能出事的。我要是出事了,祖母他們怎麽辦?我們成家怎麽辦?當年我姑姑費盡心機把你摘出去,你說過你要幫她完全心願的,你說過你要一直幫我的。”

赤蒼背在身後的雙手握得死緊,半晌之後回了一個字。

“好。”

楚音音虛弱一笑,“義父,我就知道您永遠都會站在我這邊。不管誰想害我,您都會替我除掉他們。”

“此事一了,我會替你解毒。”

“謝謝義父。”楚音音流著淚道謝,等到他離開之後,臉色慢慢變得陰狠,哪裏還有可憐無依的樣子。

墨九剛回到屋子,就聽到有腳步聲從門外傳來,熟悉又陌生。

她臉上的笑容慢慢隱去,她有些不敢置信地看著走進來的那個人。心一寸寸地冰涼,血液在一點點地凝固。

師父這個時候來找她,肯定不會是來看她的。

“師父,您怎麽來了?”

赤蒼面無表情地看著她,目光中閃過一絲不忍,“阿九,有時候我想如果你笨一點該多好。你為什麽要這麽聰明,你為什麽非要把事情弄到不可挽回的餘地?”

墨九曾經想過會有這麽一天,她和師父會以敵對的形勢面對面,但是她沒有想到這一天來得如此之快。

過往多年如浮光掠影,一幕幕地在眼前劃過。她永遠記得那個大雪天師父帶自己回家時的情景,那一刻她從鷹嘴下撿回一條命,別提有多感恩。

她那時候想無論他以後讓自己做什麽,只要不是傷天害理的事情她都會去做。這個她以為過去與自己相依為命,將來還會給他養老送終的人,終於要親手終結他們之間的關系。

她應該難過的,但是她的心此時只有冰涼一片。

“是楚音音讓師父來的吧?她應該看出我的招式是師父所授。所以師父是奉她的命來殺我的,對不對?”

“阿九,我說過像我們這樣的人根本無法選擇。”

赤蒼慢慢舉起手中的劍,墨九就那樣站著一動不動,她甚至還閉上了眼睛。許久之後意料之中的疼痛並沒有傳來,她緩緩睜開眼。

她的心裏閃過一絲歡喜,師父是不是對她有不忍?

“你很聰明,知道我不會殺你,因為你還有用。”

是啊,楚音音還需要她的血解毒。

她剛才在期待什麽?難道還在期待師父會對她有一絲舐犢之情嗎?她還真是傻得可笑啊。

“是因為我的血還能給楚音音解毒,是不是?”

“阿九。”赤蒼一聲嘆息,“你就是太聰明了,人有時候活得太聰明不是一件好事。你在音兒面前露了形跡,為師也留不得你,只好提前放你的血替她解毒。”

放血?

她果然只是一味藥。

“師父是想以養恩相挾,篤定我不會逃嗎?”

赤蒼又是一聲嘆息,“阿九,你會逃嗎?”

“會。”

她憑什麽要犧牲自己去救一個想害死自己的人,她即使不能在師父的手底下逃出一條命,她也不可能乖乖放血給楚音音。

赤蒼看著她,“阿九,我說過你太心軟,這是你的軟肋。人要是不能狠心,那只能是受制於他人。為師說過你逃不掉的,你無論逃到哪裏我都能找到你。除非你不想被放血,自己找個沒人的地方去死。”

這個辦法,墨九確實想過。然而師父的表情告訴她,即使是這個最為下策的法子似乎也是行不通的。

“死可真是太容易了,你死了,你身邊的那些人怎麽辦?比說如說那個百川的丫頭,還有那個叫萬八千的小子,以及王府裏的那位玉寒公子。他們根本毫無防備,我要是出手殺他們,你說他們能逃得掉嗎?”

墨九冰涼的心掉進了冰窟,她從來不知道快要死去的心還能經歷更可怕的感覺。她知道師父能做到,別說是百川和不差錢,就是易白也逃不過師父手中那些出神入化的毒。

她看著眼前的男人,明明是自己熟悉的師父,為什麽此刻她覺得他好陌生好冷血。或許他原本就是這樣的人,是她在心裏美化了他。

赤蒼靜靜等著她的回答,似乎有足夠的耐心。

她聽不見自己的心跳,已經感覺不到自己還活著,“我的這條命是師父救的,師父要我的命我不敢不從。念在我們師徒一場的份上,可否寬限我一日,我想同我的朋友道個別。”

“好。”

她答應過易白,如果有一天她要離開,她一定會鄭重向他道別。這一次她確實是要離開了,而且是永別。

皇陵遠在大京百裏之外,連夜前往她自然見不到易白。她找的是少谷,少谷看到她很驚訝。狐疑地看著她,似乎在猜她一個後宅女人為什麽會深夜來找他家公子。

不過他家公子交待過,若九姨娘來找一定第一時間告之。

少谷去後約小半個時辰,易白趕到她所在的小樹林。

“阿九。”

“易白。”她笑得如往常一樣沒心沒肺,“我沒有打擾到你吧,我就是太無聊了,原來每天吃吃喝喝也沒什麽意思。”

榮直微不可見地松了一口氣,俊美的冷冽五官慢慢柔和下來。剛才少谷找到他時,他還以為她出了什麽事。

“我這個就是命賤,歇了沒幾天就想活動筋骨。一個人對著好酒好菜也沒滋沒味的,我就想找你喝上兩杯。”她說著,舉起手中的酒,“你看,我連酒都帶了,咱們找個地方喝一杯吧。”

榮直看了看天色,過不了多久天就要亮了。

兩人尋了一個山坡,也沒有酒杯,就那樣你一口我一口地喝起來。山下隱約有了幾點燈光,應該是早起的人家趁夜起來勞作。

“我以前總在想,這世間的萬千燈火中總有一盞是為我留的。後來我才發現,原來根本就不會有人給我留燈,一切都是我自己自作多情。如今我再看這人間燈火,只覺得眼前一片漆黑。”

“還會有的。”他說。

“誰知道呢。”她聳聳肩,“可能再也不會有了吧。”

前路已斷,只剩一片漆黑。她心裏的那盞燈已滅,這異時空的世間繁華與悲歡將與她再無關系。在她死後或許不會有人記得她,她就像夜空中劃過的流星一樣默默地絢爛過,無人知曉。

“阿九。”

“嗯。”她側過來,感覺自己的手被人握住。她楞了一楞,腦子裏有一瞬間的空白。那握著她的手緊了緊,將她的手全部包住。

男人的手指修長,指腹和掌心有繭,幹燥溫暖的感覺從他的掌心傳到她掌心。觸電般的戰栗讓她腦子一片空白,她不敢置信地看著他。

他的目光如微波的湖面,“阿九,等王爺的事情一了,我…”

“易白,你看天上的那顆啟明星多亮啊。”她打斷了對方的話,因為她不忍再聽下去,也不敢聽下去,更不敢在聽過那樣讓人期待的話後還有勇氣面對死亡。

既然不能承諾,那不如從來不曾聽到過。

榮直慢慢松開了她,垂眸道:“天快亮了。”

是啊,天快亮了,皇儲之爭也快結束了。

她的心一陣失落,“以前我出任務的時候,無數次看到過日出和日落,那時候我就想如果能有人陪有一起看日出那該多好。”

天已發灰,再過不了多久就在亮起來,然後太陽會從東方升起。這會是她在此世間看過的最後一個日出,今日過後世間再無墨九其人。

臨到終時才知其實有很多的不舍,她不舍眼前的人,不舍他們之間可能發展的感情,更不舍她對這個世間僅存的眷戀。

兩人靜默無言,天漸漸亮起來,而那日出卻一直沒有出現。

“看來今天不會出太陽了,這是一個陰天。”她無奈一笑,暗道天空不作美,連最後的美好都吝嗇給她。

她站起身拍拍身上的泥土,“易白你趕緊回去吧,免得王爺醒來有事找你。”

“好,那你路上小心。”榮直送她下山。

她一直催他回去,“快回吧。”

他突然正色,“阿九,你在王府等我回去。這邊的事一了,我有很重要的話要對你說。”

她臉上在笑,心在哭泣。

易白啊易白,你可真會選時候。

“好,我等你。”

可能是聽到她的保證,榮直這才不舍地離開。眼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樹林的那一頭,所有支撐著她的力量仿佛瞬間被人抽空。

再見了,我的朋友。

還有對不起,我不能等你。

****

三年後

大京還是那個繁華的大京,三年前皇宮裏的那位陛下卻已成了先帝,如今龍椅上坐著的是名不見經傳的五皇子。

五皇子今年不過八歲,原是冷宮裏一個可憐的小皇子。也不知是撞了什麽大運,三年前三皇子四皇子為爭儲君之位,一個在皇陵刺殺先帝,一個逼宮造反,一個送了命一個被幽禁。

正是在那個時候,天下人才知道瑞王的腿是能站起來的。不過很可惜瑞王面容有毀,只能扶持年幼的五皇子登基。

三年間大京的權貴們也日舊顏換新貌,權勢最大的是攝政王瑞王,最為得寵的勳貴當然是小皇帝親封的萬戶侯萬八千。

萬八千原是攝政王的心腹,這一點所有人心知肚明。

至於瑞王以前最為寵信的玉寒公子榮直,卻並沒有授予任何爵位。聽說他仍舊住在攝政王府,不過極少露面。

說到攝政王,就不得不說成家。

成家的事已被平反,成家所有人都赦免回京。雖然沒有歸還爵位,但成家人還被允許住在原來的成府裏。

百姓們還是如往常一般,只要不起戰亂,那皇宮裏誰當天子誰權勢最大同他們大抵沒有什麽多大的關系。

車水馬龍的大京街頭比三年前更為熱鬧,小販們的吆喝聲和此起彼伏的叫賣聲延綿不絕。車馬和行人來來往往地穿行著,誰也不會去註意一輛不起眼的青油布馬車。

馬車緩慢地行駛著,一直穿過熱鬧的街市停到一座府邸的門前。

車簾裏掀開,車夫放好小馬凳。一個婆子先下來,然後扶著一位夫人模樣的婦人。婦人樣貌很是秀美,再是普通的穿戴也難掩其溫婉柔弱之態。

她感慨地對著跟著下馬車的少女道:“久兒,這就是你外祖家了。”

少女蒙著面紗,看身形很是纖弱。那婆子小心翼翼地扶著她,她的身體應該不是很好。那雙露在外面的眸子明明平靜如水,卻像是籠罩在一層霧裏叫人看不清楚。

她擡起頭看著那高高的匾額,眼神晦澀難明。

匾額上書兩字:成府。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